沈肆仿佛被一柄劍定在了當場，久久反應不過來。

穆卓小的時候就說過將來要娶梁嫣，那時的梁嫣小臉通紅地說誰要嫁給你，而沈肆則哈哈笑著表示到時候一定會送他們份大禮，惹得梁嫣紅著臉追著他打。

沈肆以為他們會成親生子，故而在得知小山不姓穆時感到略微驚訝。但轉念一想，當年那些話不過是些童言童語，做不得數，便也沒太在意，只稍稍有點可惜。

但他完全沒想到穆卓已經不在人世了，這件事太過突然，讓他一時間反應不過來。也或許是大腦本能地抗拒著這條信息，明明剛剛和一個故友相見，喜悅之情都還沒來得及展現，就得知了另一個故友的死訊，這簡直讓人不知所措。

沈肆閉上雙眼，將即奪眶而出的淚水逼了回去，又深深吸了口氣再呼出，這才重新睜開眼睛，帶著哀傷的語氣問道:“什麽時候的事？為何會……死？”

說到“死”時，沈肆的嘴唇不禁抖了抖。

“七年前，死於袁平遙的爪牙手裏。”梁嫣咬牙切齒地說著，眼裏透出滿滿的恨意。

但頓了頓，她又淚中帶笑道:“阿肆，阿律還活著！”

沈肆雖然之前就有所感應，但是真正聽到弟弟還活著的時候，還是滿滿的激動與慶幸。短時間內悲喜交加的情緒讓他不禁哽咽起來，緩了緩才道:“阿律怎麽活下來的？穆卓他……是怎麽死的？”

梁嫣沈默片刻，將當年沈肆的爹帶著一千族人和妖獸離開華經山後的事，完完整整地說了一遍。

當年沈肆的爹在離開華經山前一個月，沈肆的娘就覺得他有些不對勁，但又說不好。與他溝通與平常無異，只是人似乎變得暴躁起來，稍有不和心意的地方就大發雷霆。他們成親近二十年，從來沒紅過臉，而在那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裏，竟然為了一些瑣事爭吵了三次。

而在沈肆的爹離開華經山後，她又發現溯炎族內有一些隱隱的躁動，她想不明白，卻又非常不安。再加上沈肆忽然消失不見，派出去尋找的人只是面上著急，眼神裏卻是不甚在意。或許是出於女人的直覺，她立刻派多年心腹秘密找來了段恒。

沈肆眉頭一皺:“段叔？”

梁嫣點頭:“嗯。”

段恒乃是沈肆他爹的拜把子兄弟，人精明能幹，修為極高，溯炎族內僅次於沈肆他爹。且族內很有聲望，沈肆最初就是在他的教導之下入門的。

梁嫣繼續。

段恒秘密來到沈肆他娘跟前，聽她訴說了最近憂慮，神色卻未有驚訝。因為她發覺的，他也發覺了。甚至還曾跟沈肆他爹就殺上青峰山一事大吵一架，但最終仍是無法改變什麽。

沈肆的娘十分擔心沈肆，卻又無能為力，記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著轉。段恒不是個會安慰人的人，只是就目前的狀況做了一下分析，卻讓她更加憂心。

隨後兩人經過商量，沈肆的娘將開啟萬虛乾兮鏡的秘訣告訴了段恒，再由段恒帶年幼的沈律通過萬虛乾兮鏡進入章莪山。

她推測際流應該就在章莪山裏，因為際流體型大，在這麽多人的尋找下，華經山根本藏不住他。若是跟沈肆一起被抓走，卻也是不可能的。它只聽沈肆的話，有它在身邊，她實在想不出會有什麽人能這樣悄無聲息地擄走沈肆。所以不管是出於什麽原因，際流應該是被留在了章莪山上。

段恒當夜就帶著沈律避開眾人的視線，悄悄前往萬虛乾兮鏡所在之處，然後通過它進入了章莪山。

華經山是夜晚，章莪山也是夜晚，但夜晚的章莪山卻透露著陣陣殺機。妖獸的低吼聲悠悠傳來，似是很遙遠，又似是就在身旁。月光寡淡，勉強能分辨出一丈以內的事物，而遠處不明的黑暗卻更添著一股陰森。

大半夜被提溜起來的沈律本來還在段恒的肩上迷迷糊糊地睡著，這時也立刻清醒過來，瞬間嚇得就要哭，被段恒一下子捂住了嘴。

沈肆的娘擔心隔墻有耳，所以並沒有提前告知沈律晚上段恒要帶他走的事。只是在約定時間到來之際，很是自然地揮退左右，輕輕在沈律臉上親了親。然後給他聞了一點點迷香，讓他保持著迷迷糊糊的狀態，免得在段恒帶他離開的時候被人發現。

“阿律，是我，不要哭。”段恒輕聲道，雖是輕聲，卻有一種威嚴融在其中。

沈律認得他，他是教哥哥學習凝靈鳥的人，而且很兇。

沈律心裏莫名怕他，便強忍著恐懼閉上了嘴巴。

段恒左手抱著年幼的沈律，右手執劍一邊警惕著周圍，一邊借著暗淡的月光尋找一處安全地方過夜。

就在這時，黑暗的土丘旁突然亮起四雙藍瑩瑩的眼睛，然後響起妖獸低低的喘息聲。段恒聽到了緩慢卻有力的邁步聲，知道這不知是什麽的妖獸已經小心翼翼地在朝他們靠近。

隨著距離的拉近，借著淡淡的月光，段恒終於看清了這前來的妖獸的模樣，是四只黑斑豺。

黑斑豺為群居妖獸，生性殘暴，但修為不高，多是數只一起行動。通體深棕色，因背部的黑斑而得名。

此時四只黑斑豺露面試探，在暗處恐怕還要藏著幾只。

段恒沒想到這麽快就被妖獸圍住，但仍然不失冷靜，因為這在他的預料之中，也在沈肆他娘的預料之中。

段恒擼起沈律右手的衣袖，露出纏在白嫩手腕上的一串手鏈。紅色的細繩上拴著三顆彎月樣的獸牙，似包裹在一層淡淡的霧中。

段恒的手在獸牙上覆了一瞬，霧氣立即消散，三顆獸牙發出淡淡的瑩白色光芒，柔和又美麗。

但是這光一發出，那四只黑斑豺卻忽然停住了爪子。接著焦躁地在原地走來走去，似是害怕想要逃離，又舍不得放棄眼前送上門的食物。掙紮了幾息之後，最終還是嗷嗚兩聲哀怨地跑走了。

段恒剛松口氣，黑暗中忽然又傳來一絲危險的氣息。這氣息和方才遠遠不同，給他帶來了極大的壓力，仿佛千斤巨石壓在頭頂一般，讓他的額頭都滲出了顆顆汗珠。他眉擰起，手中的劍握得更緊。

很快，土坡後出現了一個有十只黑斑豺疊起來那麽高大的身軀，爪子拍地發出厚重的聲音，可以想象得到它的爪力該有多麽駭人。這妖獸背著月光看不清樣貌，一雙紅褐色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兩人，發出嗅東西的聲音，似乎在檢驗著即將到嘴的獵物。

段恒心驚之餘卻也莫名有種熟悉感，就在他還沒完全反應過來時，肩上都快嚇哭的沈律忽然拍著手高興地喊道:“際流！際流！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起名廢的臨江再次使用起了（一）（二）（三）_(:з」∠)_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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